緣側

圖文 松浦彌太郎

 

 

簷 廊

小時候,一家四囗生活在老舊木造公寓的一樓。屋子是三疊的廚房和六疊的居間(註一),有廁所但沒有浴室。因為父母親都在外頭工作,所以常常只有我和長我兩歲的姊姊一起看家。家裡養了兩條狗,雜種狗叫約翰,馬爾濟斯叫太郎。因為一直生活一起,所以從什麼時候開始養牠們也想不起來。不過這兩條狗的瞳孔像寶石般清澈透亮。

 

打開玄關,邊數著一、二直走,數到第八步就到屋子的盡頭,嘎啦一下把木框窗門拉開,就是一條長長的簷廊(註二)。簷廊面對是兩手張開大的庭院,雖說是庭院,其實只是住宅和住宅間的柏油地面,在地面中央有塊破裂開來的窟窿,像是小花園,冒出可愛的小小雜草。

 

有一天爸爸和媽媽開始在那塊小空地種起鬱金香,鬱金香的幼苗一株株地增加。假日的午後,提著從園藝店買回來的球根,看著爸爸媽媽走路的樣子,雖然我還是個小孩,但看得出他們很幸福。宛如春天溫暖的陽光照射,在庭院裡紅色、黃色丶橘色的鬱金香充滿自信地綻放她的美麗。我和姊姊替所有的鬱金香取了名字,鬱金香是我們家的寶貝。

 

晚餐時全家圍著桌子,鬱金香發育成長的模樣經常成為餐桌上的話題,約翰和太郎也豎起耳朵聽著。從開著窗的簷廊望去,鬱金香好像一直在微笑般搖擺著。

 

喜歡公寓的生活,喜歡坐在木頭地板的簷廊上神遊,什麼也不幹的躺著,把臉頰貼在簷廊的地板上睡覺,那冰涼的感覺真是舒服。風輕輕地在這樣的時光中流轉,坐在簷廊裡閉起眼睛,我這個小學生的身心也變得柔和。有時在那做著功課丶有時看著書 、和朋友聊天、在那裡玩著遊戲;第一次寫信給喜歡的女生丶因為悲傷的事而流淚,也都在這個簷廊裡。

 

 

 

 

有一個夏夜,我詢問爸爸和媽媽「可以讓我睡在簷廊裡嗎?」,爸爸和媽媽笑著答應我。我試著在簷廊舖上布團(註三),橫擺枕頭。當我伸展四肢抬頭望向天空看到滿天的星斗,我發出了哇的讚嘆聲,然後用指尖數著星星,眼睛才剛閉上,我的意識就浮現出廣大的宇宙。

 

變成大人的現在,回憶起在簷廊裡渡過的短暫時光,籠罩著晨霧的庭院綻放著各種顏色的鬱金香,還有燦爛夏天的星空,一一復甦起來,浮現眼前。

 

簷廊是我童年的一切,在夏天的夜晚很想再一次睡在那裡,只是不知道星空是否還在。

 

 

 

註一 居間:日本家庭的生活空間,白天提供家族成員互動、休憩、用餐,晚上還可以當臥室使用。相對於「座敷」(相當於台灣人的神明廳加客廳)主要用途是會客、祭祖,「居間」比較私密,兩者常常連在一起,中間隔著一道拉門彈性使用。不過現代小家庭因為空間較小,大多將兩者合為一體。

註二 簷廊:日本稱作緣側,在日式住宅中位於房舍邊緣的外廊,與庭院相交,是個室內與戶外相呼應的半開放空間。

註三 布團:日式棉被,包括床墊(敷布團)及上層的蓋被(掛布團)。傳統和式住宅通常在搨搨米上鋪布團棉被睡覺,然後起床時,將其摺好收至櫃子裡,以利空間使用。

 

2006-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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