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

圖文 簡銘甫

 

 

 

 

 

 

 

 

 

 

 

 

人喜歡老東西,多半是為了某種神秘的連結;

連結過去的回憶、連結不可考的故事,

或是曾經精采過的人生。

發現老東西的過程,有時會更像是時空迷航,

強烈的磁場常常讓人失去動力跟方向。

 

這無意中讓我想起了70年代大衛鮑伊David Bowie「Space Oddity」歌裡的那位太空英雄─Major Tom

 

 

關於未來的鄉愁

我迷戀所有關於外太空的一切。五年級生的兒時記憶裡,飛來飛去都是星際戰艦、銀河鐵道、星際大戰、星艦迷航記以及英勇的太空突擊隊。於是,當我在柏林的跳蚤市場裡發現這個老玩具太空人時,整個腎上腺素便像是火箭升空般飆升起來。

聽說六億台幣就可以上太空,不過現在這個waiting list已經排到好幾年之後了。我看著Discovery節目裡關於幾個富豪上太空的紀錄片,心裡不停幽幽唱著「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大衛鮑伊那首歌「Space Oddity」,講的就是太空人Major Tom執行太空任務的故事。

我總喜歡在黑夜裡聽這首歌,之前會先喝點酒,讓自己感覺飄飄然。歌聲裡,Major Tom跟著地面指揮中心一起倒數計時,地面人員要Major Tom先吃顆蛋白質膠囊後再戴上頭盔,並且告訴他,此刻全世界的人都為他感到驕傲。通聯過程中,Major Tom說他已經順利進入太空,才剛剛通過月球,現在正準備打開艙門進行太空漫步。他興奮地說,他正在以奇怪的姿勢漂浮著,這裡星空的顏色好美,比我們從地球上所看的還要藍。

突然間音樂急轉直下,地面指揮中心發現太空船電線短路,艙壓急速下降,氧氣正在流失。他們不斷呼叫著Major Tom,「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Major Tom看著美麗的星空,最後只是簡單地說了聲他愛他的妻子,之後便獨自一人漂浮在幽暗的太空當中。

對我而言,這首歌從來都不是個悲傷的故事。Major Tom完成了他一生的心願,此刻正漂浮在寧靜的太空中,有美麗的星空為伴,多麼幸福。我從來沒有夢想過當太空人,但是太空卻一直以奇特的重量佔據我的奇想;或許,它更像是我的一個關於未來的鄉愁。

 

 

 

 

 

 

 

 

 

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老皮箱一直是我在舊貨市場裡的最愛。我愛它附加的意義,總幻想著自己即將出遠門,得好好把過去的記憶裝進皮箱,帶著一起離開。

「Je suis venu de te dire que je m´en vais」是法國歌神Serge Gainsburg另外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我很喜歡它的旋律,以及歌名一派輕鬆自在的瀟灑模樣。「我是來跟你道別的」,好像昨天我們還一塊兒共享了美好時光,今天就突然要分道揚鑣。

很明顯,一卡皮箱載不動所有的回憶,一段故事結束之後,堆疊起來的枝枝節節,好幾個皮箱都裝不滿。但是,現在就要上路了。趕緊隨便收拾一下,扣上行李箱,來到朋友所住的頂樓公寓,輕敲一下房門。「我是來跟你道別的」,畫面裡,主人翁提著皮箱站在門口,頭上戴著紳士帽,小臂上掛著外套,不經意地說出了這句開場白。

 

 

 

 

 

 

 

 

我買下了漢諾瓦街  03 April 2006  Berlin

那天,在柏林,我把漢諾瓦街揹在肩上。路人問我,「漢諾瓦街在哪裡呢?」。「就在我背上呀!」,我開心地回答。

那是個美麗的星期天早晨,一如往常,我來到柏林的腓德烈樹林跳蚤市場。Boxhagner Platz公園裡的跳蚤市場,幾乎已到了人滿為患的地步。我舉起相機,胡亂拍了一通,然後就看見身後攤位的桌上躺著街牌「Hannoversche Strasse」。

我一直都夢想要買一塊老街牌。而且要為每一個我曾經到過的城市,都各保存一張老街牌,這樣在午夜夢迴時,才不至於失去夢境的方向感,繼續划向記憶裡的城市。

我把漢諾瓦大街小心地放進背包裡,然後揹在肩上,繼續逛著我的跳蚤市場。「我買下了一整條街!」,當眾多路人眼光停留在我肩上時,我心裡驕傲地大叫。但是,這是多麼一句罪大惡極的口號呀!在這個共產主義惡靈曾經盤據的「工人聖地」,腓德烈樹林。

 

 

 

 

 

 

 

 

你那邊幾點

時鐘一直是很迷人的裝置,它告訴人時間,使人每天都不得不對它多看幾眼。時鐘「生產」流動的時間,但是它長的樣子,卻只能標示一個固定的年代。

王家衛電影裡總會出現許多迷人的鐘,掛鐘、鬧鐘、手錶、懷錶都有,並且精確傳達出不同年代的感覺。我最愛的是「阿飛正傳」海報上的那個素面大鐘,冥冥中把幾個主要人物的命運都給定格住。

有一陣子我在北京的舊貨市場裡狂買鬧鐘,不同款式加起來大約五六十個,排滿一整個貨架,但是最終都因為機械零件故障,只能靜靜躺在庫房裡。看到那些鐘,真的就好像看到不同年代裡的不同夢想。有的鐘面設計成海豹玩球,有的設計成母雞吃米,甚至還有太空船繞行地球;有的鐘座則設計成一帆風順,或是一條熱帶魚,造型無奇不有。

後來復古普普風流行,翻頁鐘鹹魚翻身,洛陽紙貴。我在歐洲跳蚤市場找到了一個翻頁鐘收音機,這個翻頁鐘加裝了一個類似理容院旋轉廣告燈的效果,運轉時,彷彿時間真如長河一般,不斷流動著。

至此,我不得不對人類計算時間的天真,莞爾一笑。時間在人類的想像裡,突然具像地變成了:河水的流動、母雞的午餐、海豹的特技,以及不停繞行地球的太空船。

 

 

2007-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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