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湯姆
這頭大象會抬起腳來讓管理員沖洗腳底板後再進獸閘，就像日本人脫鞋進房一樣
旅行的第四天，天氣很好，已經涼快了點，我實踐諾言，帶著女兒去京都動物園走走。
每次選擇公司旅行目的地，八歲的女兒總要問上好幾次「這次有沒有小孩子去的地方？」
從以往的記錄，她和小她一歲的玩伴楊知夏都很清楚，如果不作好事前安排規劃，每一次的旅行都是「以大人為主」，根本沒有考慮小孩子的想法。
媽媽們說好了要去商業區逛逛，拜訪幾個有名的設計品牌，小孩對這些觀摩活動興趣不大，所以安排這個動物園行程，讓爸爸們帶著兩個小女孩，大家皆大歡喜。
往動物園的路上，經過平安神宮前，看見很高大的朱紅色牌樓，樣子像個簡體「開」字，這種建築叫作鳥居，在日本神道教的廟宇前都看得到。很有趣的一件事，與其他宗教建築物相較，日本傳統建築明顯帶有一種簡約風格，看不見太多裝飾物，顏色也都保守節制：黑、白、朱紅、赭黃，簡直像是還沒上色的素胚似的。這是我對日本傳統建築最深的的印象，這次來到充滿傳統之美的京都更是驚嘆不已。
兩個小女生趴在鳥居前小橋欄杆上，好奇的看著底下的水道「有魚！」「真的！」水溝裡有魚對我們來說是件很新鮮的事情。
鳥居旁是京都市美術館，最近正舉辦法國奧賽美術館的印象派作品展。日本人接觸西方文化之後，似乎也相當喜歡西方品味，蓋了許多西洋式建築，形成東西方建築並聚一區的奇特景象。台灣在日據時期應該也留下不少這一類和洋總匯風景，很有趣的是似乎只有西式洋樓被保存下來，原因應該不只是木造建築不易保存這麼單純。
彎過美術館，動物園就在後頭，這一區很安靜空曠，附近看來有些高級住宅，動物園很安靜的座落在一旁，外牆上畫著各種動物圖案。嘟嚷好久的女孩們終於看見目的地，鬆了一口氣，高高興興的隨爸爸們買票進場。
動物園很有些歷史，看起來有些老舊，四處種植一些老松樹，都用心栽植造型過，像一棵棵大型盆栽。獸欄護牆都用水泥砌成，非常簡樸。那種光線、顏色、腳踩的洋灰地，令人走進來的那一刻彷彿有種回到童年記憶的錯覺。
我們參觀了長頸鹿、象舍、猴子島之後，到旁邊一處小遊樂場吃午餐。京都路邊經常可見壽司店，買盒蛋絲香菇醋飯，再一盒豆皮壽司，到自動販賣機買兩罐飲料，就是一頓簡單的午餐了。這個小遊樂區旁有個販賣部，裡頭坐個老太太，看來十分悠閒。今天來園裡的遊客不多，幾個爺爺奶奶帶著小孫子，還有幾個人拿著寫生本，很認真的對著動物描畫著。我見著一個中年婦人在企鵝前面等了許久，一直到旁邊遊客都散了，才開始作畫，好奇從旁邊偷瞄一下，她畫的是抽象畫，滿紙的黑色色塊，其中夾雜一些鳥喙、爪羽什麼的。我慢慢的像個企鵝般無聲經過，不敢打擾這位藝術家。
小朋友盪鞦韆、走獨木橋、吊單槓，玩得不亦樂乎，對於她們這年紀來說，無論去什麼地方旅行，最重要的還是需要一些熟悉的環境：游泳池、遊樂場、沙灘⋯⋯
然後慢慢的，她們能夠理解到看山看海欣賞自然風景的樂趣，不再抱怨長途車程。接下來能夠學習去欣賞一些城市風光，體會不同的文化，再慢慢的，她們也許會喜歡跟著大人們逛逛小巷小弄，看看人家的花園，甚至再過一陣子，她們開始能品味一些有趣的餐廳咖啡店，看看別人的設計，到書店去翻找各種書籍⋯每次的旅行，都在加強她們對這世界的認識，好讓我們之間更能夠對話。
只是在這些學習過程裡，我們作大人的要花點時間陪陪她，作些她喜歡的活動。
看！像不像以前的圓山動物園？
京都動物園的獸閘都很老式，用粗粗的鐵絲纏繞，散發一種獨特的味道，這種味道我很熟悉，從小在圓山老動物園裡就曾經聞過這種鐵味，一種冷冷粗粗、令人不安的味道，小時夢中常會聞見，以為身處獸閘裡，醒時一身冷汗，後來才發現是床架是鐵製的關係。鐵網跟人的距離很近，如果有調皮的大人或小孩把手伸過去，應該很容易被野獸揮掌削去一塊皮肉吧！
我們隔著一點點距離，看到眼前的獅子老虎北極熊，這些野獸的體積似乎要比想像中更大一點了。這些猛獸偶而與人眼神對峙，發出一絲憂鬱閃亮的異光，不知道牠們心裡頭究竟在想些什麼。下午氣溫升高，管理員著皮管替動物們澆水，動物安靜的接受清涼水柱，外頭蟬聲嚶嚶響著。
動物種類並不算多，也看不到什麼新建設，但到處流露一種濃厚的氣息，是個令人放鬆心情的好地方。細心一點的話，可以看出一些有趣的部份：比如說夜行動物館外牆的壁畫顯然出自某個藝術家手筆，氣質顯然不同於一般圍牆油漆圖樣。園裡中央有個長頸鹿雕像，模樣粗笨像個放大的積木玩具，也非尋常「發包公共藝術品」。
倒是園區也裝設了不少遊樂設施，大概是老傳統吧？以前總是將兒童遊樂園跟動物園圈在一起，方便人們假日休憩玩樂，順便觀賞珍奇異獸，保育動物等觀念則是後來的事情。話說回來，上回去西澳，幾乎所有黃金海岸的動物園傳單照片看來都像是主題樂園，表演玩弄鱷魚或把巨蚺纏繞在脖子上。
這個兒童樂園簡直是個時光機，設施都是三四十年前的老樣式，沒有恐怖刺激的過山車，也沒有聲響喧天的海盜船，都是一些和緩的令人安心愉快的遊戲，比如小飛象、小船之類，非常適合爸爸媽媽帶著相機圍繞在旁邊高喊著「來！看這邊！」「笑一下！」⋯就是那樣子的地方。小女孩們快樂又安心的四處玩耍，爸爸微笑陪伴在旁邊，這是一個非常幸福的下午。
女兒今年八歲了，沒好久的時間，她已經愈長愈大，也愈來愈懂事了。我可以想像終有一天，她會拒絕跟爸媽一起出門旅行，自己跟朋友去玩。也常常警惕自己要開始學著別依賴小孩，多發展自己個人興趣。但是趁著這個幸福的下午，我們兩個父親大概都很自私的衷心盼望，女兒長大後能記著這個京都動物園的午後。
2007-1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