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

蘑菇人物

建 築 師

 

 

圖文 湯姆

前陣子在電視上看了一個科學節目,講空間與時間。內容很複雜,不是我們這種平凡地球人所能輕易瞭解,不過我大概試著描述一下:我們常常以為,空間是「無限廣袤的空虛」;時間是「無限的淵遠流長」,前不著邊,後不著際。不過據科學家(好像是愛因斯坦吧?)說這個理解並不正確,「空間與時間是無邊際的有限」,簡單圖例說明就是一個完整空心的游泳圈,時間與空間都會因著引力而扭曲,雖然以我平凡地球人的有限的智力,還是會想著游泳圈之外又是什麼?不過人家科學家都這麼計算出來了,就以為一下吧!

 

所以說,我們一直以為的空間和時間,並不像我們實際體驗的那樣是固定的;尺寸大小、分分秒秒,那些都只是我們為了方便取用所劃上的一道道「框架」。

人們總是活在這個框架中而不自知,久而久之, 不太能感覺它的存在;雖然平常採用十進位,一個星期七天也活的理所當然。

 

 

 

 

 

 

把框架這個概念,放到了生涯中,更是讓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渾然不覺難以自拔⋯呃⋯絕大多數,並不是全部。

 

我現在要說的這個人,就是一個不被框架束縛的人。

 

他出自一個「有脫離框架宿命」的家庭,宗族裡有著無畏接受改變的基因個性。

 

大學填了志願是「航運××系」,以為是空航,進學校才知道是航海,大三船上實習經驗後,同學們都紛紛轉讀輪機,爭取將來在陸地上工作,他卻興起了上船走世界的念頭,重修航海學分,畢業退伍後正式上了船,開始他的海上人生。

 

船上工作其實挺複雜,他專職計算貨倉空間規劃,總重量要平衡以免偏於一側,且需依照路線上的港口停靠順序來安排貨櫃的擺放位置。聽來無甚有趣的工作,在汪洋大海中其實責任頗重,風急浪大,前途茫茫,又要跟來自不同國家的人一起工作,聽從派遣由世界這角落飛到那陌生港口去接船⋯八年光陰,他一路做到了大副,眼看就要當上船長;這時家中出了事,感覺媽媽需要人照顧,於是他放下曾經以為人生如此的工作,上了岸,回到台北。

 

在台北的日子,跟朋友合夥作生意,名片上印著行銷業務,實際工作內容則是喝酒應酬,三年時間,天天從中山北路頭一路喝到六段,「徹底、純然的放空自己」他自己是這麼形容的。

 

原本這大概就是一個人的生平故事,大約不脫離這個框架:生意慢慢有點規模,然後又有其它的投資,或是某天進公司發現人去樓空,從此洗心革面或一蹶不振⋯

 

 

 

 

為了申請進入麻省理工學院建築研究所,花費四個月時間完成的作品集

 

 

 

我繼續將這故事說下去。

 

一個偶然機會,他發現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建築研究所招收三年制研究生,從小對空間建築醉心不已的他「突然間心中開了一扇窗」,極度興奮下他花了四個月時間製作一本個人作品集,命運驅使他大膽的將自己對空間的各種想像與詮釋整理成一張張的素描、雕塑,從一個靜物開始,他如何以空間的想像去描述他眼中的世界:組合、描述、拆解、重組、拼湊、扭曲、壓縮、展開⋯很另類的作品集,竟然被同樣另類的建築教授看上,又經過一段傳奇性的托福考試歷險記,三十七歲,跑過八年船的他,進了這所世界頂級的學府,開始學習建築。

 

從跑船,到作行銷業務,再忽然轉進到建築領域,這樣的情節聽起來有些離奇,像是一個不認真的編劇寫出來的故事,不過生命這場電影真的沒有什麼邏輯,並不是每個演員都需要按照樣板來表演,有些人就是沒辦法忍受被隱形的線操弄著,他們身體裡會不斷不斷發出聲音,告訴自己要扮演的角色,終於在某個時刻,縱身一跳,換個場景。

 

 

 

在建築研究所畢業後,建築師花了半年時間,跑遍全歐洲,做了一趟建築之旅,這是當年的旅行筆記速寫

 

 

學成歸來,先被朋友拉著去大學任教,不過待過幾年密閉船艙的他卻無法忍受回到教室,對他來說,建築可以有更好的學習與教導方式。於是他拉拉身上那條隱形的線索,環顧四週思索。

 

每逢休息,他到台灣各地去玩風浪板,順便尋找一處隱密港灣,想覓地建造自己的小屋,花了幾年時間,最後在台東都蘭,他認為找到了這個所在。就這樣,他辭去教職,在都蘭附近的山坡上找了一塊地,設計建造自己的小房子。

 

 

 

 

在都蘭的日子並不無聊,經常有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來找他,看看他的房子,喝著酒,感歎著自己的生活。於是又有更多朋友跟朋友的朋友來了,他們說我也想試試這樣的生活,你懂建築,這兒工班又熟,你來幫我設計吧!有時推托不過,心裡也有了想法,便開始動手畫圖建模型⋯八年過去,他在都蘭附近設計了十來棟房子,大大小小,各自形態概念都不同。有海景豪宅、有積木般的組合屋、有如變形金剛般的石頭房子、也有樹上的小巢。許多建築人聽聞了,紛紛跑來見識,原先教室裡的學生,現在改到台灣的這個角落來學習。建築師搬到了都蘭生活,依然從事建築設計,也經常帶領著一批學生看房子聊空間,場景變了,他的角色沒有改變。

 

或者說:「還是有點變化⋯請繼續往下看。」

 

都蘭有個知名的糖廠咖啡,晚上常有一批波西米亞人在那兒廝混喝酒,玩樂器、唱歌打屁,建築師晚上無聊便過去找朋友,邊喝酒邊看著這些人鬼吼鬼叫,台下看了兩年,有天,他帶著一把電吉他出現在糖廠,接上插頭,慢條斯理撥弦彈奏起來,當音箱中飆出一串高亢熟練的音符,朋友們都嚇了一跳!「幹!你什麼時候學的⋯」原本只是喜歡音樂,私下玩玩,如今找到了一個地方,讓他放鬆沈浸在旋律中。五十幾歲的他開始玩音樂,餘興也接點表演邀約,唱點台語英語日本老歌什麼的。

 

這個故事到這裡告一段落,未來的情節還沒發生。

 

如果你來到他的住所,如今他又替自己建造了一棟大房子,有個很酷的車庫,停著他的DEFENDER老吉普車,牆角放著風浪板,車庫另一邊是他的工作桌,桌上經常放著他用紙板輕木作的房屋模型。有時候看著那些模型,層層隔隔許多的框架,這些框架將裡頭的人給包圍著⋯

 

想著這個跑過船、喝過酒、彈電吉他的建築師,會覺得:這些框架畢竟沒能關著他。

 

 

2012-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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