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湯姆
攝影 林林 湯姆
樂樂早上八點多起床，媽媽起身去準備早餐，爸爸今天不上班，排休。
媽媽用白蘿蔔、胡蘿蔔、一些肉汁打成泥，裝在好可愛的袖珍不鏽鋼杯裡頭，爸爸把樂樂抱下樓，放在嬰兒座位上，樂樂已經迫不及待，像是小鳥寶寶那樣伊伊啊啊的叫喚，媽媽用小木匙舀起一勺，放進樂樂小嘴裡，樂樂安靜下來，像聆聽一首悅耳的音樂般，一口接著一口品嚐滋味。
樂樂十個月大，濃濃的黑髮服貼披在肉肉的小臉兩側，像只披著葉片的梨子寶寶，一雙大眼睛，烏黑閃亮。
樂樂媽媽將兩小杯嬰兒糊餵完，樂樂意猶未盡，黑眼珠咕嚕咕嚕地轉著，表情急切期待，開始扭動身體，媽媽嘆了口氣，將碗裡邊緣最後兩粒稀飯挖出來，放在樂樂小手上，樂樂將手指放進嘴裡，滿足貪心的舔著，媽媽憐愛的啐了一聲：「愛吃鬼！」。樂樂吃完早餐，媽媽幫她擦擦小臉小手，爸爸將早餐端出來，慢慢啜著咖啡。樂樂不太耐煩爸媽的早餐對話，急急切切的要離開座位，扭著小臉尖叫著，十分委屈的模樣，黑眼珠馬上溢滿淚水，於是爸爸放下手中咖啡杯，抱起樂樂，樂樂像小無尾熊一般緊緊攀附在爸爸懷裡，爸爸溫柔的跟她說話。媽媽抓緊機會，將三明治吃完。
樂樂的媽媽怡欣是個畫家，除了版畫創作，也接許多插畫的工作，不過自從樂樂出生，媽媽就把心力都放在她的身上，放棄了許多邀稿。
怡欣做事情很仔細，她以創作的精神照料寶寶，訂定一份作息表。樂樂還小，看不懂這份表格，也不懂媽媽的想法，不過她可有自己的主張，而且不打算輕易跟媽媽妥協。
樂樂的爸爸林林是個攝影記者，除了在相機陣中搶位置之外，每天的通告排表空檔間還要整理照片、整理剪接影片檔（現在報紙媒體都逐漸往著網路新聞方向改變，傳統平面攝影記者也開始要處理影像了），找個地方上傳，工作跟打仗似的。
林林喜歡這份工作，他原本學設計，喜歡到處走走看看，他是個喜好搜集的人，而且有潔癖（你知道，有蒐集癖好的人不少，但有潔癖的收集狂就少見了）他在紐約唸書時改念攝影，自此總是帶著照相機在街頭上四處晃蕩。他的記實攝影作品仍然有點潔癖，剛跟怡欣到台灣的那段時間，他拍了一些街頭抗爭照片，美得跟詩一樣。
怡欣跟林林在紐約相戀，學校生活結束後，林林沒有回故鄉香港，跟怡欣來了台灣，兩人組了家庭，將房子整理成一個工作室，工作室也辦些蒐藏展示，賣點心頭好，叫做「版語空間」。空間剛落成的時候，白白的空空蕩蕩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林林跟怡欣喜歡逛五金店，喜歡到處找那些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沒有什麼明顯語彙的工具：一根簡單的木柄毛刷、一把單純的塑料梳子、透著輕盈粉紅色半透明的盆子、一把大大厚重結實的澆水壺⋯⋯逛著逛著也就買了一些，慢慢累積多了，於是將它們整理整理，辦了一個小展覽，就叫「普通美」。
「普通美」很受歡迎，就像是用放大鏡重新檢視我們的生活環境，大家「忽然」看到好多身藏在我們周遭的小東西，原來是這麼的美麗，就好像是雜誌上看到的設計精品一樣。於是有更多的邀請，希望將「普通美」帶到他們的空間，從小小的咖啡廳，慢慢地移動到大樓裡的藝文展場，展覽的東西愈來愈多，怡欣跟林林也愈來愈投入在全台灣城市鄉間四處搜尋，然後，在二零一二年的夏天，在華山藝文特區的老紅磚房裡，「普通。美」成為那年台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展覽，上百件生活工具從五金行雜貨店大賣場中走出來，像美麗的模特兒那樣站在台上，接受大批參觀民眾的讚美。突然間，大家都懂了什麼叫做「設計」、「美學」，原來把握一些簡單不過白開水的原則，就可以讓我們的生活環境變得更有質感。
於是大家看了展覽，像是眼睛角膜上鍍了一層透鏡似的，回家之後都學會將櫥櫃裡案頭上的雜物排放整齊，將那些花俏又沒有重點的包裝扔進垃圾桶，進而整理書桌衣櫃客廳廚房，重新粉刷牆壁並且換掉早已經昏暗的燈管，將門前騎樓打掃乾淨，把車子擦得光鮮亮麗，並且寫信抗議政府的文宣廣告毫無美感，要求教育部成立編審小組嚴格審查教科書的美術編排⋯⋯（當然，這只是我們當時腦海中的想像情節）
當展覽結束，大批的物件回到了他們白色的家裡，版語空間變得好熱鬧，小夫妻花了好多時間將它們一一尋找安置在最適當的位置，然後發現有個新成員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樂樂的出現改變了版語空間，她像個收藏品中最珍貴的物件，讓人忍不住再三端詳審視想要捧在手心上把玩，不過她可有自己的脾氣，不會乖乖地任人擺佈，要吃要玩要人陪伴，不如意的時候會哭會叫，小小胖胖如梨子般的臉蛋會一秒鐘皺成一顆釋迦。當樂樂睡著了之後，爸爸媽媽在她床前裝上攝影機，影相連接到手機螢幕上，樂樂的一顰一笑翻身揮手爸爸媽媽都看在眼裡。
版語空間暫時不對外開放也不營業，怡欣目前專心地擔任媽媽的角色，很少接插畫稿子，林林每天衝鋒陷陣回到家，跟怡欣一起陪著孩子玩哄孩子吃飯睡覺。
假期的時候，爸爸媽媽將一家三口打理好，推著車出門走走，過過普通美的一天。
2013-1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