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二 圖 小二 安可
我的媽媽曾是家庭裁縫師，小時候的我可說是在碎布堆長大的。忙完家事的午後，是媽媽的工作時間；她總習慣攤開客人送來的布料，仔細端詳參考的圖片 (有時是從流行雜誌撕下來的一頁，有時則只是草草地幾筆畫出簡單的衣形)，一陣比劃後，開始在大桌上又量又畫，一會兒工夫就會聽到規律的裁剪聲，大剪刀順著剛畫好的線條滑順的剪開布料，毫不猶豫。接下來的幾天不間斷的踩著縫紉機，手腳眼協調地完成一件件衣服。夏天經常是各式花布涼爽紡紗洋裝，秋天冬天則是呢絨或菱格紋外套長褲。
我很喜歡聽媽媽工作發出的規律聲音，不知為什麼總感覺很安心。哥哥姐姐都去上學沒有玩伴的日子，就躲在桌下，聽著媽媽踩動縫紉機踏板的聲音，安靜地撿拾滿地碎布玩遊戲。媽媽也常利用客人多餘不要的布料幫我或小哥縫製新衣，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一件銘黃色粗呢絨的吊帶長褲，胸前的小口袋上媽媽還特別縫了隻小松鼠，二邊口袋裝飾了大大的鈕釦。我很喜歡這件褲子，穿了好多年，媽媽每隔一陣子就幫我放長吊帶及褲腳，最後又把它改成短褲繼續穿了一陣子。還有幾件衣服是姐姐穿了哥哥穿，最後又輪到我穿的。短短幾年媽媽眼力變差無法再當裁縫，這些親手縫製的衣服也在一次搬家中不小心遺失了。想起來還有些落寞。
喜歡的衣服裡有著生活的點滴回憶，我因此不太丟棄舊衣服，對某些布料質地也有特殊的情感。住在儲藏衣物空間有限的公寓，這實在說不上是好習慣，但一想到喜歡的款式料子或特別的印花織紋總還有再利用的機會，也就這樣繼續存放在衣櫃裡，總想著有機會再將它們整理一下，應該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刻吧。
最近幾年懷孕生小孩體重上下振動幅度大，小孩成長快速，終於醒悟，就像房子一般，總需要每隔幾年改造整理一下才能陪伴主人渡過漫長歲月，衣服也是一樣，人的身材喜好會改變，再好的衣服也需要調整才得以有再使用的機會。這時便想到了瑾怡。
多年前在紐約學畫時，因著同學的影響，她學會了鉤毛線，剛開始技術不是很好，想要鉤娃娃，但卻不會處理細部，她就用手邊的碎布縫縫補補。和大部份的手工娃娃不同，她的娃娃很不「工整」，歪歪扭扭的身軀，隨意長出來的大肚子，各種碎布和毛線編織卻很自然的融合在一起，每個娃娃都有不同的性格和樣貌。她也喜歡上了縫紉，將家中姐妹輪流穿過已經破洞卻因充滿回憶而捨不得丟掉的衣服一一縫製成布袋、別針、娃娃、餐墊，再將最後的一些碎布縫在新衣服上，以此來紀念這些衣服陪伴她渡過的舊時光。就這樣瑾怡慢慢摸索出自己的創作樣貌，心理的念頭與感受靠著雙手的運作與時間的累積慢慢具體化，這過程跟畫畫很相似。就這樣，畫畫、編織和縫紉變成了創作的一體，也是日常生活重要的重心。
我和瑾怡約好，帶著一些衣物來到她家拜訪。
瑾怡的家中擺設非常簡單，一如作品中給人的印象，清清淡淡簡簡單單，但湊近仔細瞧，很多的生活細節慢慢地展露。具開放感的客廳理所當然地成了工作室，靠窗邊光線最好的地方留給了工作桌，桌上整齊的擺放著縫紉機、針線盒，籃子裡裝著用剩的碎布，桌旁的布製筆盒是自己用舊布料舊衣物縫製的。一旁是簡單卻實用的小廚房，不出門的日子都自己作飯吃。另一面牆則是畫畫的地方，牆角邊疊放了些油畫作品，牆上則貼了水彩小品，畫筆顏料整齊地收拾在小桌上。油畫作品對面是書架，還有幾本手掌大小的小書擺放在書籍前方，是用教小孩畫畫後剩下的材料縫製而成。這幾個空間組合成瑾怡的日常生活，畫畫、縫紉、教畫、讀書、烹飪，生活分配得很平均。
瑾怡很快地攤開我帶來的衣服，因為同事的響應，衣服的季節風格不一，也各有捨不得丟棄的原因和理由，一下子看得我眼花撩亂，她卻處變不驚，很快地選定其中幾款進行整理改造。問她挑選的理由？「簡單就好！」一貫沉穩的口氣。
一星期後再見，迫不及待看看成果。 的咖啡色條紋襯衫很有六零年代阿哥哥風，又是極窄的版型，應該只有紙片人或過度減肥的人才能再度穿上它，瑾怡沒有改造它，而是直接將布料拿來運用在幾款衣物上，節制的使用。同樣的命運還有芥末黃的粗織毛線外套，因為起毛球再加變形已經不再能穿上街，這回也犧牲小我，成為另一件淺藍色上衣的圖案—荷包蛋的蛋黃。 喜愛的東南亞風格印花長裙長度變短了，下擺沒有車縫，以紅色毛線鈎出半圈收邊，搭配的棉質綠色上衣在領口及下擺簡單的以顏料畫出一道白線，同樣採不收邊處理。有髒污的白色棉褲就將汙點剪掉，縫上咖啡色條紋襯衫的布，圓圓的像烤好的餅乾。另外幾件衣服就只是簡單的縫或畫上圖案，卻變得很有故事性以及生活感。
「種樹的長褲」，「對比」，「甜點師傅的餅乾褲」，「就愛吃荷包蛋」……好似在玩著連連看，瑾怡用敏銳的觀察力為舊衣注入新生命，她為它們取了很生活的名字，藉由這樣的手法，讓這些被珍藏的衣物以新的面貌再次踏入我們的生活，延伸了過去的美好回憶，也同時創造新的故事與樂趣。這個拍照的午后我們玩得很開心。e2 兩隻大象 www.e2-lal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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