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湯姆
船緩緩駛進了与論港，從窗戶隔著玻璃望外看，湛藍色刺眼的海灣，波浪拍打著黝黑銳峭的珊瑚礁岩。陸地上一片深綠色，牧草像海浪一樣起伏著，在強烈的陽光下反映著閃光。
我們入住的飯店，在離港口小鎮中心不遠的山坡上。房間很舊，維持七〇年代剛開張時的樣貌：簡單老舊的電視、散發一股長年海風吹拂氣息的榻榻米、轉盤式電話，床墊有些塌陷了，鋪著已經變薄了的七〇年代風格的床罩⋯不禁懷疑，這家飯店平時真的還營業嗎？
不過，當我打開面向海灣的陽台落地窗，一股新鮮沁涼的海風頓時灌進房間內，一切似乎也都可以將就了。
小孩們迫不及待換上泳衣，小海豹似的叫喊著向沙灘奔去，我也提著毛巾防曬油，像隻懶洋洋的老海豹跟在後面。
到櫃台詢問海邊怎麼去，順便問問有沒有遮陽傘出租什麼的；一個人也沒有，只聽見後面房間裡傳來微弱沈悶的風扇轉動聲。敲了敲檯面，過了一會兒，一位穿著沖繩花襯衫的胖黑男子走出來。
「hello, sorry... mmm... I want to beach, how to go there?」一句日文都不會的我，努力擠出幾個足以表達意思的英文單字。
花襯衫胖黑男子很認真的仔細聽著，時間停滯了幾秒，正當我認定他聽不懂我說的破英文時，他忽然點著頭回答「oh...yes, yes, beach, sea how to go...」，然後從櫃台後走出來，手指著外面的草坪，那兒有條小徑往斜坡下。「you go! you go!」滿臉的笑意，似乎很滿足我們首次成功的溝通。
「thank you, ah ah... and... do you have umbrella?」我用手比著頭頂，大力的揮動著手臂。時間又停住了幾秒，男子瞪著我，彷彿我是個外星球生物，風扇嗡嗡的吹送著，突然開關又動了：「oh...yes, yes, umbrella, umbrella...」他也跟我一樣在頭上大力揮著手臂，然後很洩氣的垂下肩膀：「oh... I’m sorry, no umbrella...」他盡可能表現出抱歉的表情。
正當我思索該如何編織下個句子時，忽然他又重新振作了起來，開始用一大堆日文快速的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同時手臂用力的在頭頂上揮動著，我正努力思考著他的意思是待會兒會將遮陽傘送去海邊⋯還是說他的祖先曾經砍過幾個敵人的頭顱？卻發現小海豹們已經不耐煩地消失在草坪另一端了。於是趕快跟胖黑男人比手勢「ok, ok, thank you. no problem.」趁他還來不及表演千人斬絕技時，先趕快告辭了。
「no problem, no problem.」男子依舊很熱心的跟在後面，手臂瘋狂的在頭頂上揮動著。我給他一個慘淡的微笑，迅速離開現場。
從飯店後面草坪穿過一堵天然的珊瑚礁岩，大約兩百公尺就到了海邊，這麼簡單。甚至連個方向指示牌都沒有，「真是一間懶惰的飯店啊⋯」我心中這麼嘀咕著。
与論島的海真是不得了的藍，沙灘也乾淨的沒話說，只是忒大的沙灘上，竟然看不到其他遊客，真不知道這座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走到沙灘邊，兩頭小海豹已經在海水裡高聲尖叫手舞足蹈了，我慢慢踩著細沙穿過岩塊，礁岩上長著許多茂盛的白水木樹叢，既天然又像是經由細心修剪過的庭園景致。這時才發現，繞過珊瑚礁岩，後面竟然出現一條狹長的通道，兩側珊瑚礁岩與白水木叢遮住陽光，形成完美的蔭涼屏障，原來剛剛飯店男子說的是這個意思。
我將大毛巾鋪在樹蔭下，這真是個難得的好地方。看著身旁這一條天然通道，黑色礁岩中間，海灘細沙形成一條白色小徑向前方延伸，（不知道通往哪兒？）好奇心驅使我召回海中的小海豹，一起往通道深處去探險。
起初入口比較狹窄，走了十幾米之後，路忽然變寬，兩側礁岩像兩道高牆擋住了外面的海水聲，白水木伸著扭曲的黑色枝幹，灰綠色的葉子在藍天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美麗。四周顯得非常安靜，幾隻蝴蝶無聲的在樹叢中飛舞。小海豹開始感覺有點不安，我安撫鼓勵她們繼續往更深處走。眼前忽然出現一座破敗的水泥便橋，橫跨在高聳的礁岩上，我想起電影「神隱少女」中的場景。通過橋下，到了另一端，這是個隱密的小海灣，潮水從狹窄的入口刷刷湧上沙灘，從前方礁石缺口看出去，絲緞般發亮的海平面靜靜的躺著。
太完美了。
海水拍打沙灘，在礁岩牆邊發出剝剝的聲音，伴隨一陣像哨音的呼呼風聲，我們意外的發現：礁岩邊還有道裂縫，裡頭似乎有條狹小通道。
（傳說中的海盜密道？）我不理會小海豹發出的憂慮抱怨，一頭鑽進這條天然祕徑中。
祕徑原來是由兩座珊瑚礁夾縫形成，經過海水不斷拍打侵蝕，形成我們通稱「一線天」的景致。裡頭陰颼颼的，腳下是溼軟的白沙。我抱著強烈好奇心在夾縫中不斷往前，這祕徑比原先估計得的還要深邃許多，我們在陰暗通道中前進了幾十米，發現通道的最盡頭又沒入海中；不過且慢！回頭右側又尋到一條岔路，岔路斜往上攀升，腳下漸漸多了些貝殼碎片與腐爛樹葉，環境越來越令人感到不安，不過我決心要看看這密道究竟通往什麼地方？終於，前方出現亮光，出口被一叢叢雜草與垃圾遮擋住，不遠處隱然傳來人類竊竊私語⋯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這個珊瑚礁祕徑如此神祕誘人，為什麼卻完全沒有任何標示指引？小獸們終於害怕拒絕繼續往前，我卻捨不得想要解開這最後的謎底答案。
且慢！礁岩縫隙裡傳來什麼聲音？我們低頭一看，只見一只嬰兒臂膀粗細的泥綠色螃蟹大螫混雜著細小泡沫在我們小腿邊的岩壁深處竄動！探險的恐懼情緒自此到達最高點，我們顧不得出口的未知危險，大叫著奔出洞口⋯
眼前出現的是我們飯店後方的陳舊游泳池，一個毛茸茸的老外趴睡在泳池邊，旁邊坐著ㄧ位身穿白色比基尼的年輕日本太太，正頗有趣味的端詳我們這一群從密道中衝出來的野獸，我跟小獸們驚魂未定的走出洞口，只見身材姣好的日本太太看著我們，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2010-09-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