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陳亭心
攝影 MAY
兩三年前還是大學生的時候，打工餐廳的老闆與老闆娘，收起在台北經營了四年多的歐式餐廳，到台東海邊自己做起木工、搭起吧台、整修花園，實現近似退休養老的計畫－東河戀，並在今年開始也經營起民宿。
大哥和李姊在工作時認識，大哥主廚房；李姊主吧台和外場，整天忙忙忙，根本沒有時間談戀愛，在接受電視節目採訪時，便說搬到台東後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重新找回「戀愛的感覺」。主持人問﹔台東到底哪裡好？大哥留著白鬍子的短鬚，對著鏡頭微笑說了一句：「台東就是好山、好水、好無聊」。唉呀，這就是我要的！衝著這句話開始擬訂造訪計畫，兩個禮拜後提著荔枝啤酒當伴手禮，跳上開往台東的莒光號夜車。
一路上車內燈都亮著，車外一片漆黑，火車上的跑馬燈不斷重複著行駛的站名，盯久了一片頭昏眼花，倒在火車上僵硬的座椅假寐。行駛到關山天漸漸亮了，趁靠站的空檔跳下車呼吸清晨的空氣，趕拍因為日出而色彩變化的雲朵。真正忘記身體上的疲累而笑出來，是站在他們暱稱是自家後院的游泳池，那一大片靛藍色的海邊旁時。
炎陽下(事實證明是炎，回到屋內上網，那天中午台東焚風，氣溫最高到41度!)，踏著狗兒踩的腳印，被牠追逐著，忍不住大笑大叫，好幾次差點被強而有力的爪子給逮著，汗水從頸部到頭頂被蒸發，停下來時，看著海水一波波往腳底板侵襲，沖出白色細白的泡沫，用盡全身的感官去享受海水帶來的冰涼與平靜，滿心歡喜。時間就在這樣浪來、浪去，沖刷掉我們留下的腳印和汗水後，無聲無息的過去。
沖乾淨沾滿沙的腳趾在石頭上等乾，入口是冰涼紅茶和新鮮番茄，吹著海風看書空想，狗兒在石頭旁也挖了牠的洞，一起午睡；大哥隨口問了一句﹔晚餐想吃什麼？啊～那當然是我夢寐以求的番茄海鮮義大利麵！友人也點了最愛的招牌菜焗烤起司雞腿排。午覺起，等待晚餐的同時，李姊也隨口問了句﹔要不要先來塊布朗尼解解饞啊？喔恭敬不如從命，當然說好！睽違了兩年大哥炒的義大利麵、李姊烤的布朗尼蛋糕，不禁佩服起人類味蕾的記憶力，我們吸哩呼嚕的吃著，那滋味跟兩年多前自己腦中儲存的記憶體一模一樣，從肚子滿足到腦袋。
傍晚幫忙收拾完餐廳後，暫時告別了狗兒前往靠海堤的民宿。大哥和李姊總習慣沖完澡後再舒舒服服的吃晚餐，這天是簡單的火鍋配上自製的醃菜，他們用餐時，我們到海堤上看對著星座盤連得出星座的滿天繁星，深深體會原來台東也是有比台北奢侈的東西。
隔天一覺醒來後海風大起，海浪夾起滾滾白浪沖往沙灘，不太平靜卻頗具挑戰性。大哥在台東認識的朋友小貓哥帶著女友和衝浪板來到店裡，狗兒興奮的和他們一起衝進去，我換上長褲穿了外套還是覺得有點冷，連下去踩水的勇氣都沒有，這就是都市人和鄉下人的差別吧，看他們面對滾滾而來的滔滔大浪，眼角發亮嘴角上揚，而我吃完早餐後捧著茶就只想找個地方坐下。坐在外庭園的竹椅上，吹著比昨天要紊亂的海風，看著衝浪板和狗尾巴在海面上忽高忽低，開始思考我要的是怎麼樣的生活？
一樣年紀畢業的同學，有人努力打拼，月薪已是我的兩倍，卻得花休假時間去整復因為長期加班而搞壞的身體；有人還在跟現實社會妥協自己不受拘束的本性，打著零工生活費備受挑戰，卻也過得滿足充實。我還在這起起伏伏的浪花裡尋找自己的穩定，選擇想過的生活型態，有時難免遇到衝突、自我不斷碰撞，一方面希望從自己喜歡的事物裡培養出長期經營的可能性，找尋適合自己的環境安穩工作；另一方面卻不安於重複的生活，什麼都接觸一點點卻總不深入，因而缺乏自信。
海風一直吹，心裡明白問題卻還是沒有一個答案，至少一掃在台北住久了，許多已經麻痺的感覺和事情找不到出口的陰霾，更下定決心要把衝浪學好，哪天也能帶塊板子就往海裡衝，當個海上健兒！有沒有可能享樂即是工作，工作即是生活？ 要回去之前，李姊喊著再多住兩天，還有好多大哥的私房菜沒吃到；大哥不斷鼓吹我們移民到台東，頂多他再找一塊地幫我們蓋房子，不難的！我們笑，這個想法一定會放在心裡，只是現在我們還脫離不了城市的進步與便利，也放棄不了它的豐富和多元，還需要很多東西來充實自己，真到達一個境界，享受無聊才是一件幸福的事，現在只需要喘息一下放空，讓海浪不費吹灰之力將我們的厚重的腳印去除，就已經心滿意足。
2008-07-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