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素華
圖 微笑大叔
劉克襄是個連吃菜都吃得很有態度的人,不僅吃原味,還讚賞澀澀黏黏苦苦的野味,一種未經馴化的野味,這似乎呼應了他的人生態度。
高中時,劉克襄發現家裡有很多藏書,像是用日曆紙包著的《自由中國》、《阿Q正傳》等,上頭寫著「劉資愧藏書」,他好奇詢問媽媽,誰是劉資愧啊?沒料到媽媽回答他說:就是你呀!
劉克襄出生在50年代,他猜想自己有位信仰社會主義的年輕父親,所以才會給甫出世的嬰孩取名為劉資愧,無論是劉資愧或是劉克襄,都很適合命名給走在人跡罕見之路的人,一如他鍾愛的詩人佛洛斯特Robert Frost所寫的名詩《未走之路The road not taken》。突然間發現自己三歲前的名字,那感覺或許像是被雷打到而得到特殊才能一樣,劉克襄在21歲的時候,用劉資愧這名字,自費出版了第一本個人詩集《河下游》。
若能經年累月持續讀著他的文章,會以為自己真的認識劉克襄,因為字裡行間多少透露出他近來的觀察、閱讀、行動、想法與喜好。他的文章也同時具備了看似對立的元素,批判中帶著關懷,務實觀察中不失浪漫的想像。不論多渺小的人事物,他都充滿好奇與熱情,以生態觀察的方法、適合當偵探的簡單邏輯,拼湊出一個又一個的小鎮、山徑、蔬果的身世。
最近,劉克襄出版了《11元的鐵道旅行》,在書裡,你看到的是另一種鐵道迷,他迷的是以車站為中心,畫個圓漫步的小鎮風景與人情。他,小時候不僅迷鐵道,也愛釣魚,不僅釣遍住家附近的溪流,國小四、五年級還和弟弟從台中女中附近騎兩個多鐘頭的腳踏車到大肚溪釣魚,「那時想說大肚溪那麼大,應該有很多魚,所以就有了雄心壯志去那裡,但我們是竹枝釣竿,當然釣不到。」劉克襄回憶道。
除了收藏藝文作品,也收藏旅行地圖,問及是否也想當探險家時,劉克襄說他在快退伍的時候,曾寫信請人轉寄給中國探險隊的彭加木,「想去絲路探險,是因為當時迷喜多郎的音樂、迷井上靖的書。」可惜沒有回音,後來聽說彭加木消失在羅布泊。「既然探險家的夢想破滅,加上在當海軍的時候,看到艦隊向燕鷗的棲息地作射擊練習,所以,憤而從事自然寫作和自然教育的工作。」
對於自然寫作,劉克襄透過一連串的自問自答,有了自己的定義。如果一早起床就要忙著包尿布,怎麼做荒野觀察呢?如果定居在城市,要怎麼天天上山?自然是荒野嗎?自然在世界的邊緣嗎?瑞秋‧卡森《海風下》、珍古德《大地的窗口》等國外自然寫作經典所說的道理是對的嗎?它適用在不同的時空背景、社會體制與生活內涵下嗎?自然與人生的關係是什麼?「自然寫作不應該只是一個人的荒野觀察就形成教條,來告訴世界上的其他人該怎麼做。於是,我到鄉鎮田野去尋找對經典質疑的答案,透過生活經驗,回答閱讀後產生的困惑。」
自然,可以是城市裡的公園、鄉村農田、自家陽臺、菜市場、甚至鐵道。劉克襄選擇定居在木柵,有家庭,到去年為止還在報社工作,雖不能天天往荒野跑,但他藉長期觀察住家附近的小綠山,在發現與鑑定一隻金龜子、一朵菌菇、一棵植物等生物上,享受研究的樂趣,也為在同一天內紀錄到21種鳥類而興奮,他以行動證明了普通的自然環境也有豐富的自然內容,最後寫成《小綠山之歌》三部曲。
他也很認真地做過600天的野狗觀察紀錄,就在住家的101巷口,「牠們與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地方,牠是社區居民的寵物嗎?牠是什麼?」這些紀錄成就一本《野狗之丘》,「原本還想命名為101巷忠狗的……」劉克襄似乎因點子沒被採用而感悵然。
「每個人都應該要有一座家山!」劉克襄說起他一直提倡的概念,「不是每個人都像詩人吳晟那麼幸運還保有自己的家鄉。沒有了自己的家鄉,怎麼辦呢?我就自己找家園,找家山,那是一種對人的熟悉,看到故里的感覺。」當蘑菇實地和他一起走過炮仔崙的家山,看過他對路上遇見的村民們的噓寒問暖之後,稍稍可以體會他口中那種帶有想念「悠然見南山」的家園感受。
最近,劉克襄因新書而忙碌著,暫且沒有專心寫作的主題,「不過,心裡有個生與死的思想在冒泡泡,我也在冒泡泡。」最後泡泡會變成什麼樣,還不知道……「反正,我這一輩子就是繞這個島。」這句話語不帶多餘的形容,而是單純的動作。最後,祈禱他的肩傷能快快好起來,因為「不能寫作,我的生命就沒有意義了。」
2009-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