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素華
在我的心裡頭，劉克襄是個既遙遠又親近的作家，所以當書中的作者出現在身邊，且在百忙之中答應帶一群蘑菇上山去玩時，我整個人瞬時發起光了！
這次，我們要去炮仔崙的林家草厝，那是劉克襄的家山，也是他帶友人走的私房路線，在這條山徑上，我們將會看到茶園、梯田、菜園、石厝和草厝。
劉克襄與這裡的農家們已成為多年好友，我們也因此能走進七里香搭起的鄉野拱門，看見就地取材用砂岩蓋起的石厝，安靜地圍出一方庭院，一枝獨秀的向日葵呼應著今日的艷陽天，大洋傘則撐起了歡迎休憩的人情味。老太太告訴劉克襄說瓦片拆下來了，要重弄屋頂，因為原本的屋頂會漏水。
離開這戶人家，我們走向小徑的另一端，那戶人家的園藝植物很多樣，劉克襄說這些農家喜歡實驗，拿到種子就種，像是今天他看到紫色的花，以往是白色的，他便一連問自己三次，像是期待老天爺會發出聲音給他答案。我們在農家庭院小徑間穿越，這裡不用圍牆，而是用植栽區分你我，劉克襄特地在花香正溢的梔子花前停留一下說，「以前是拿它來做粉粿的色素，所以吃起來是軟軟的，不像有些業者是用人工色素，吃起來少了黏稠與彈性的口感。」從一株植物牽扯出過往的飲食文化，真希望能一嘗梔子花做的粉粿。
續往前進，來到第二戶石厝人家，同樣是砂岩屋牆，妙的是，屋內大柱是石塊雕成，沒有雕花，但從四個精細的雕刻斜角，與一刀刀的質樸刻痕，可以看出當初蓋屋之人以時間慢慢琢磨的生活之美。會想用石柱當大柱應是認為世世代代都能住在這裡吧。現雖沒人住在裡頭，但仍是主人上山務農時的休憩所。
到這戶主人的菜園走逛，發現一棵奇怪的樹，明明是櫻花樹幹，為什麼有個桃樹的分枝呀？一如劉克襄所言，這裡的農家很有實驗精神，把櫻花樹和桃花樹插枝在一起，樹上還結著「櫻‧桃」果，聽說去年結實累累，而且很甜很好吃，可惜，今年少很多。
劉克襄一路注意著水源，恰好這戶人家的庭院裡有個水槽，為了知道有水與否，他轉開水龍頭，結果水流爆衝，把水管弄脫了，嘩啦啦的水讓他與蘑菇湯姆手忙腳亂地收尾，逗得離水槽較遠的我們笑不攏嘴。
這路上多走在樹蔭裡，自然的石階、紮實的土階、一陣陣隨風而來的相思樹花香，雖汗流浹背，仍感到舒暢，像在天上開心盤旋、鳴叫的大冠鷲。
前往林家草厝前，我們轉了個彎走入小徑，至盡頭，放眼所見是一大片梯田，劉克襄口中的「海洋」，或許再過個把月就能看到金黃稻浪，聽說在雪山隧道開通前，這裡有兩期稻作，但現在只有一期了。望向遠遠的台北城，101聳立其間，任由灰濛濛的雲霾遮掩。
只管林家這一戶的鄰長前幾年搬下山了，所以林家是這一鄰的唯一住戶。這裡的梯田仍由林家三兄弟照顧，72~78歲的阿伯們自己種稻、種菜、種茶，還做茶。到達林家草厝約11點，三兄弟在大廳裡撿著茶，視力很好，聽力倒是不行了。遠遠地林家二嫂聽見人聲，走了下來，看見劉克襄，便熱情打招呼，直說在電視裡看到他，是名人，也提起她的膝蓋狀況，劉克襄關心地問她怎麼保養，有沒有好轉，兩人聊起彼此家裡的健康事。
在抵達林家草厝前，我們先看到幾畦菜田，菜田中有一片像是狗尾草的白茅，採收、曬乾之後，便是可用來搭屋頂的茅草。劉克襄說這是很難得的事情，他們寧願犧牲一塊田，來種植白茅，繼續維持住家傳統。我們這群城市鄉巴佬只知道京都寺廟的茅草屋頂，壯觀美麗，林家草厝雖不是走壯觀那路的，卻有舊日時光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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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前不久才集合了村裡的親戚友人一起來換屋頂，林嫂告訴我們，換屋頂不是整個拆掉換新，而是替換掉上層，保留下層，這樣才不會漏水。這整間屋子像是活的，一個與自然同在的生物，事實上，它也是多種生物的家，飛蟲不斷從茅草屋頂裡飛進飛出。
林家還有個黑得發亮的廚房，也有灶，也用瓦斯爐，燒柴味讓我想起在稻田中，富里家鄉的開伙味道！林嫂帶領我們到另一間製茶鐵皮屋子，請我們喝冰涼的蜜香紅茶和用冷凍茶葉泡出帶有清香味的包種熱茶。席間，劉克襄憂心這草厝是否會消失，林嫂開示說，就像你也不會聽父母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吧，看小孩怎麼想啦。
炮仔崙的一草一木，劉克襄都當作是他的家人般對待，這感覺應該就像是走在路上，不斷遇到好友，不斷噓寒問暖般，面對未來，他當然擔憂，因為他不想讓家園被時代扼殺，保護這裡的心從一路上關心水源問題亦可得見。
該是下山吃豆腐的時候了，回程我們走了另一條山徑。取代去程的平緩，這一路是陡下。稍不留神，蘑菇毛就摔了個跤，葛小姐打趣地笑她說一定是招惹了土地公。貼心的蘑菇湯姆用山泉水來冰敷受傷的腳踝，還貢獻出小黃瓜，來轉移她的疼痛注意力，接著，劉克襄拔酸藤葉給毛，說嚼嚼葉子，嘗它的酸味爽口解渴。當蘑菇一行人都嘗過、說好吃時，劉克襄才說他也來試一下！意思是……我們剛才先當了白老鼠嗎？
雖然，腳受了傷，但去醫院前，還是要繞到石碇吃豆腐冰淇淋再說。就診後，醫生宣布：骨頭有裂縫，至少要三個月，才會完全痊癒，忌諱跳、上下樓。但，蘑菇辦公室在沒有電梯的三樓呀！
2009-06-01
